第七章 重庆重庆(下)-《旧梦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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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董事站起来:“如果蒋先生当真继承了林家的股份,那么现在蒋氏最大的几位股东,分别是占比百分之三十二的金先生,占比百分之三十的蒋先生,以及占比百分之十的楚怀南先生。”
会议室里再次热闹起来,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金先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蒋氏的第一大股东,看来在预谋吞并蒋固北股份的同时,他还暗地里收购了一些小股东的股份。
景明宇首先按捺不住:“我手里也有一点股份,愿意卖给蒋先生!”
蒋固北昔日的左膀右臂纷纷发声:“我也愿意!”
一时间“我也愿意”的声音充斥着会议室。蒋固北待员工向来不薄,蒋氏最早的一批员工,凡晋升到中层的,都被赠予了一些公司股份。望着这些肝胆相照的兄弟,蒋固北百感交集,金先生咬牙切齿:“蒋先生真是擅长收买人心啊。”
蒋固北冷冷一笑,抬手止住了喧闹:“诸位同事请放心,不需要收购你们的股份,蒋某也能坐回那把交椅。”
他直指金先生坐着的上首。
金先生不以为然:“你凭什么?”
蒋固北微微一笑:“目前公司的第三大股东是楚怀南先生,对吧。金先生难道没有好奇过吗,为什么这位楚怀南先生从未出席过董事会议?”
金先生顿时脸色大变。
他从未注意过这个只有百分之十股份的楚怀南,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机,最后竟然就栽在这个“楚怀南”身上!
阿大朝金先生走过去:“金先生,请吧。”
金先生不情不愿地让出位置,蒋固北站起身来,朝上首走过去,安安稳稳地坐下来。
他拿起那份名单,逐个念上面的名字:“张叙,卢纶,林芝佳……景明宇。”
他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放:“刚才念到的名字,我提议,全部晋升一级。”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散尽了,蒋固北却还没有走,他保持着开会时的姿势坐在上首的位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黄昏的阳光照进来,给他英俊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边。
直到景明琛走进来,他才睁开眼睛:“你来啦。”
景明琛走到他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刚才你的表演我都看到了,你可真像个恶霸。”
又补充一句:“天底下最英俊的恶霸。”
蒋固北轻轻笑:“上次离开的时候,我说我会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却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帮助,从我十九岁开始,我就尽力避免靠这个女人的帮助往上爬,没想到,到最后还是靠了她。”
景明琛轻声说:“林小姐人是很好的,但我知道,你不靠她照样能够回来这里。你也曾经一无所有,但这次你至少还有钱,有经验,有兄弟。”
蒋固北侧过头去,鼻尖亲昵地蹭一蹭她的脸颊,抚摸着她的短发:“还有你。”
中统最终未能给景明琛定罪,因此景明琛在乐山保育院的教职也未受影响,待蒋氏的事情处理完后,景明琛便又回到了乐山。
一转眼,倏忽又是半年。
这半年里倒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唯有景家,景太太越发觉得景明嬛的事情不对劲,景明琛实在没有办法,与蒋固北商量过后,把景明嬛遇害的消息偷偷告诉给了大姐明琅和哥哥明宇,明琅明宇哭过一场后,商议还是继续瞒着景太太,她尚未从丧夫的情绪里走出来。
景明琛又征求了林羡鱼的意见,商议之下决定真假参半来蒙骗景太太,对她坦白了景明嬛的军统特工身份,说景明嬛之所以整整一年没有露面,正是受军统派遣去沦陷区执行秘密潜伏任务。
这个借口竟真唬住了景太太,她只埋怨了一番二女儿左性,那么多光明正大的工作不做,偏要去做见不得人的特务,上军校那件事情毫无意外地又被提出来翻来覆去地说。
于是很自然的,这一年的新年,景明嬛因为“在外地执行潜伏任务”,也没有回家过年。
小三子早已更名蒋还山去投军,蒋还山是蒋固北为他取的名字,寓意还我河山。景明琛带了从文回重庆过年,让从文住在北公馆。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照旧是去祭拜“蝴蝶兰”。
在墓园,他们遇到了刚刚祭拜完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林羡鱼。
墓碑前有一堆刚刚燃尽的灰,林羡鱼微微一笑:“刚刚缴获的违禁书籍,都是今年的新书,我想二小姐或许喜欢读。”
他拍拍手,拂一拂身上的灰:“蒋先生,这么巧遇到你,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蒋固北看他一眼,对景明琛说:“你祭拜完二姐就带从文先回去吧。”
他和林羡鱼一前一后离开墓园,一路走到墓园附近的一家小茶室。
茶室很安静,林羡鱼像是这里的常客,见他来,老板熟练地引他们上了小阁楼:“这里清静,我吩咐人不要上来,你们就在这里吧。”
蒋固北和林羡鱼面对面坐下,林羡鱼斟一杯茶推到蒋固北面前:“蒋先生这半年来,日子并不好过吧。”
蒋固北淡淡一笑。
可不是,这半年以来,蒋氏频频被中统找茬,时不时就有员工被带走“配合调查”,搞得人人自危。他喝一口茶:“林先生呢,恐怕也和我一样吧。”
林羡鱼泼掉杯子里的残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今你我在同一条船上,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再打哑谜。我们两个合作如何?”
蒋固北不动声色:“蒋某并未做过斩草之事。”
林羡鱼摇摇头:“没做过又如何,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做过,而在于他觉得你有没有做过。何必自欺欺人,年前三小姐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倘若那次你真的离开了蒋氏,或许这件事情也就了了,但很可惜,你又回来了,你觉得许先生和金先生会就此罢手吗?你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却是被啄了眼的巨蟒,恨意滔天。蒋先生,何必装腔作势,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不少东西,我也是,何不通力合作?”
蒋固北放下茶杯:“我凭什么信你?”
林羡鱼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做特务也是特务中的贰臣,一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小人,能出卖许先生,就能出卖你,是吗?”
他重又给蒋固北斟一杯茶:“你要一个合作的理由,我便给你一个。你很爱三小姐吧?”
蒋固北回答:“那是自然。”
林羡鱼追问:“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蒋固北颔首。
林羡鱼把茶杯举到唇边:“我也是。”
……
从茶室出来,蒋固北转身看一眼林羡鱼:“我原以为你是枭雄,没想到你竟是情种。”
林羡鱼出神地望着地上被风裹挟着翻滚的枯叶,没有说话。
过完年景明琛就带着从文回了乐山。
她没想到,林羡鱼竟然又到乐山来找她,在乐山见到林羡鱼,她有些心惊胆战,毕竟上次在乐山见他,他是来报丧的。
林羡鱼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笑道:“三小姐不必把我当报丧鸟吧,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景明琛好奇:“什么事情?”
林羡鱼说道:“有些事情,蒋先生不告诉你,我猜想你也从三少爷那里听到点风声。蒋氏这半年并不太平,金先生许先生恨意难消,半年来屡屡借口找蒋氏麻烦。我也一样。因此我和蒋先生联手,决定共享消息,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景明琛听得心惊肉跳,她勉强一笑,问林羡鱼:“所以,我能帮什么忙吗?”
林羡鱼点点头:“景小姐能帮的忙太大了。其实许先生这些年来以权谋私犯下的事情不少,无论是军统还是蒋先生手里,都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如果能落实,必可将对方一举击杀。但难就难在,全是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直到这次和蒋先生谈过后,他透露了一个消息,我觉得,这是个好的切入点。”
景明琛听得越发糊涂:“什么消息?”
林羡鱼将话题一转:“三小姐认得一个叫乐聆的人吧?”
景明琛恍然大悟:“认得,他是乐山保育院厨房沈大娘的亲戚,我在云南承蒙他照顾,与他关系尚可。”
林羡鱼接着说道:“而且他还是许太太的姘头,在许太太开在云南的运输公司里做事情,我说的没错吧。”
景明琛点点头:“倒是如此。”
林羡鱼笑道:“那便好办了,夫妻一体,许太太做生意仗的无非是许先生的势,我们的情报里,许太太没少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个乐聆与她关系暧昧,又帮她打理生意,必然手握很多真凭实据,只要他肯出来作证,不愁这局不赢。”
景明琛愁眉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乐聆胆子小得很,我曾劝他离开许太太自谋出路,他尚且不敢,怕会被许太太报复小命不保,何况让他指证许先生?”
林羡鱼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有办法,但需要三小姐配合。三小姐可否愿意再去昆明走一遭?”
景明琛狐疑地看着他:“这件事情,你没有同蒋固北商量过吧?”
林羡鱼笑着摇摇头:“三小姐聪明人。确实没有,我怕跟他一商量这事情便做不成了。实际我敢打包票这件事情对三小姐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但蒋先生太紧张三小姐,肯定不会同意拖三小姐入局。但我也知道,三小姐不愿只在蒋先生的庇护下过日子。”
景明琛打断他的话:“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时隔三年再次来到昆明,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景明琛在当年那个饭馆里找到乐聆,乐聆还是坐在当初靠窗的位置,他容貌未变,依旧是一副风流多情的戏台柳梦梅相,但仿佛多了些忧愁。他手里捏着个酒杯,出神地望着窗外,直到景明琛在他面前坐下喊他的名字,他才转过头。看到景明琛,他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景小姐,真的是你?你怎么又来昆明了,不会是你那位蒋先生又失踪了吧?”
景明琛忙打断他:“呸呸呸,你怎么那么乌鸦嘴!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
乐聆好奇道:“找我做什么?”
景明琛笑着说:“找你叙旧呀,离上次见面也有一年多了,刚好我有假,想着不如来昆明看看老朋友,除了你,我还有个同学在联大做教员。对了,沈大娘也有东西托我捎给你。”
她把沈大娘让她捎的一双鞋子交给乐聆,乐聆眼圈一红:“我爹娘死得早,亲戚里就剩下这一个姨,她对我是真的好,可惜我不孝。”
景明琛观察着他的神色:“你有心事?”
乐聆收起一副哀戚模样,勉强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人家都说我是个木头做的腔子,没有心肝这种东西。你来一趟昆明不容易,我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这几天你在昆明的吃穿住行我都包了,包你不出半年还想来第二回!”
景明琛问他:“你有那么多时间?你那位许太太呢?”
乐聆郁郁地道:“她不在昆明,回了重庆。最近这段日子她跟许先生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
景明琛说:“那不正好,假若他们夫妻两个和好了,你也能脱身了。”
乐聆叹息道:“哪有这么容易,假如许太太是傍上了别的小白脸,那我兴许能安全脱身,偏偏她是吃回头草,怕就怕夫妻俩为了消除前嫌,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拿我作筏子。”
他烦闷地挥挥手:“算了,不说也罢,难得清闲几天,咱们好好玩吧。”
第二天,景明琛先带着他去联大看了自己的大学同学,三个人一起游玩了一番。
第三天,乐聆开始尽他的地主之谊,领着景明琛满昆明地转。他是唱戏出身,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品位也不甚高雅,左右不过带着景明琛穿街过巷地找吃的。在昆明待了五六年时间,又天生好吃喝玩乐,他已经算得上是个昆明本地通。
他带景明琛去护国路上的东月楼吃锅贴乌鱼,说这是全昆明独一份,东月楼的独创。乌鱼切作云片糕大小中间夹一片宣威火腿烙熟,鱼香包裹着肉香,吃得景明琛嘴巴停不下来。
又带着景明琛去正义路吃汽锅鸡,他说吃遍整个昆明,比较之下还是这家汽锅鸡做得最好,用的全是武定壮鸡,武定壮鸡之肥美,非其他品种的鸡所能相比,因此用武定壮鸡做的汽锅鸡,味道自然也无可比拟。一路上他吹得天花乱坠,景明琛听得将信将疑,却在进店闻到香味的那一刻就被彻底征服了。
第四天,一大早他就领着景明琛去泡茶馆,堂堂运输公司的经理,自然不会去泡穷学生们消磨时间的寒酸茶馆,他带景明琛去的是正义路上的大茶馆,上下两层楼刷着朱漆,气派得很。他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有小二专门招呼着往楼上领,上了楼,只见临窗挪出块空地,一群人或站或坐围在一块儿,有的打鼓有的拉琴有的吹笛有的敲锣,中间站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伴着这丝竹管弦声在唱戏。见到乐聆来,有人招呼:“乐老板今天怎么有空来泡茶馆?”
乐聆拉景明琛在空位上坐下:“有亲戚从外地来,带她来见识见识。”
有人夸景明琛:“好俊俏的小兄弟!”
原来乐聆为避免麻烦,让景明琛换了身男装,恰巧她又是短发,八角帽一戴,活脱脱一个俏报童。
中间那人唱罢一段,对乐聆道:“乐老板不露一手?”
乐聆倒也痛快:“三爷都发话了,我哪儿敢不识抬举,劳烦诸位给奏乐,助我唱一出《杀四门》。”
他走到中间,摆出架势,清一清嗓子开始唱。
虽然早年间倒嗓坏了嗓子,正经登台唱戏是不行了,但作为票友倒也不差什么,周围人听得声声叫好。景明琛只觉得抑扬顿挫怪好听的,其他就听不出来什么了,她家里人都爱听西洋乐,即使是母亲,听的也是周璇一类的流行乐,对唱戏她真正是一窍不通。
乐聆唱完一出《杀四门》便退下来,景明琛问他:“你刚才唱的这出戏是什么意思?”
乐聆笑一笑:“你不懂就不懂吧,你听不懂,说明你和它没缘分,世间事,你不懂的多了,难道还个个都要刨根问底不成?”
景明琛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乐聆伸手唤小二过来上茶点,景明琛也就只好坐下来听别人唱戏。
这厢景明琛听人唱着戏倒是快活安逸,重庆那边蒋固北的心情可就没这么好了。他难得抽空去了趟乐山找景明琛,却得知景明琛几天前请了假。
她请了假能去哪儿?她没回重庆找自己,明宇也说她并没回家。蒋固北想了又想,最后找到了林羡鱼府上。
他开门见山地问林羡鱼:“明琛人不在乐山,她去了哪里,是不是你让她去干什么了?”
林羡鱼坦荡承认:“是,我让她去昆明找乐聆。”
蒋固北往前跨一步揪住林羡鱼的衣领子:“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林羡鱼倒也不惧:“蒋先生,你放轻松些。你心里其实也清楚,这是条捷径,兴许是最快的捷径。三小姐不会有事的,三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对她有情,她于我有恩,我对她安危的考虑丝毫不少于你,只不过我比你更理智罢了。”
蒋固北松开他,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林羡鱼整整衣领,听见他在外面极大声地吩咐阿大:“阿大!帮我买张去昆明的机票,越快越好!”
转眼间,景明琛在昆明已经待了快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她跟着乐聆泡茶馆吃汽锅鸡吃菌子,大有乐不思蜀之意,不由得跟乐聆感叹:“人家都说成都是天府之国,成都怎么个天府法我没去过不知道,昆明倒真是跟天堂一样。”
离开前一天,乐聆带她去吃米线,昆明的好吃食实在太多,来了这么久,米线这种寻常玩意儿倒是头次吃,米线端上来,景明琛眼睛瞪得溜圆:“这不就是小火锅,火在哪儿?汤倒是挺香,让我尝一口。”
她拿个勺子就要舀汤喝,乐聆赶紧拍掉她的手,哭笑不得地说:“小姑奶奶,你这一勺汤灌进喉咙里,嗓子可就别想要了。”
他把一碟碟菜肉拿筷子拨进汤里,稍等一会儿重又捞出来送到景明琛眼前:“看见没,这汤烫得能直接把肉片烫熟,米线就是这么个吃法。”
景明琛于是乖乖等汤把菜肉和米线烫熟,终于等到乐聆发话可以吃了。乐聆亲自给她舀出一小碗米线来,景明琛一筷子米线进嘴,眼睛“唰”地就亮了。
乐聆抿嘴笑:“景小姐你可真喜欢吃,这样真好,小时候我娘跟我说,爱吃的人都有福。”
他也不吃,就看景明琛吃,时不时地给她添一筷子米线加勺汤。
景明琛几乎一个人干掉了那一大碗米线,她吃完后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又有点遗憾:“可惜,明天离开了昆明,就吃不着了。”
乐聆安慰她:“这种汤汤水水的是吃不着了,不过有折中的法子,昆明有种小吃叫饵块,味道不亚于米线,我带你去买一些,让你带回乐山吃。”
天黑下来后他带着景明琛去了一家腾冲人开的饵块摊子,买了一些提在手里,送景明琛回客栈:“这种饵块炒一炒有个俗称,叫大救驾。”
景明琛好奇地问:“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乐聆娓娓道来:“传说当年吴三桂带清兵打南明,一路打到滇西。南明永历帝逃亡到了腾冲,天色已晚,一行人跑了一天滴水未进,又饿又累,投宿到一户农家,主人家倾尽家里所有的食物炒在一起,做成了一盘饵块火腿鸡蛋青菜的大杂烩。永历帝吃了后赞不绝口,说这饵块救了朕的大驾。后来腾冲炒饵块便有了个俗称叫大救驾。”
景明琛问:“真有这么好吃?”
乐聆晃一晃手里那包饵块:“你回去炒一炒不就知道了。”
景明琛住的旅店前是一条偏僻的巷子,巷子又与很多条小巷子斜插着,路灯坏了,只有月光照明,天色已晚,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乐聆突然压低了声音,紧紧抓住景明琛的手臂:“快走,不对劲!”
他突然拽着景明琛飞跑起来,景明琛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突然间脚底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一脚踩空跪坐在地上。只这一刹那的工夫,后面就有人影逼了过来,乐聆急中生智把手里的饵块朝着那人影一砸,趁那人闪避饵块的工夫不由分说地背起景明琛就跑。
一声枪声在他们背后响起,景明琛心里一惊,乐聆脚步不停,朝着旅店狂奔而去,一脚踹开旅店门,和景明琛囫囵滚了进去。
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他拉着景明琛跑上楼,躲进了一间杂物间。
两个人蜷缩在杂物间里,就着窗口泄进来的一点月光面面相觑,彼此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乐聆才“扑哧”一笑:“那包大救驾,这次可真是救了‘朕’的驾了。”
景明琛问:“是什么人?”
乐聆咬牙切齿道:“八成是冲着我来的!难怪我这几天眼皮一直跳。从年头许太太老是往重庆跑我就一直担心,怕这贼婆娘为了挽回许先生说是我勾引她的,许先生这么好面子,岂能咽下这口气?”
景明琛抓住他的手:“那怎么办?看来他们是要置你于死地,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等死?”
乐聆颓废地往地上一坐:“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堂堂政府高官,我不过一个坏了嗓子的戏子,还不是任凭人揉搓。”
景明琛陪他在地上坐了半天,沉吟道:“你要想保命也不是没有办法。许先生是中统的人,军统和中统之间一直在互相角力拆台,如果你能搭上军统,或许有救。”
乐聆沮丧地说:“你说得倒是好听。我怎么搭得上军统?军统的人我半个也不认识。”
景明琛安抚他:“我倒认识一个军统赖先生身边的人,只是你若没有投名状,哪怕我认识的是赖先生本人,也没有理由引荐你。”
乐聆眼睛一亮:“你这话当真?只要你能引荐,投名状我自然是有的。许太太开运输公司这几年,生意都是我协同打理,其中有哪些猫腻我能不知道?这夫妻俩逼人太甚,就不要怪我狗急跳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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