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煤黑-《斑斓:毕业了,当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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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不像生猪屠宰厂?”我悄悄地问旁边的欧阳俊。
“说什么呢?!”一声大喝从我们身后传来,我旁边一个可怜的正在遵照指示抱头做蹲下起立的兄弟受了惊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真是“两股战战”。
“你,穿衣服,走人。”军医的语气不容置喙。
房间里噤若寒蝉,大家想看又不敢看地瞟着那哥们儿,穿上裤衩、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外套、鞋子……看着他从原始生物进化成文明人,大家突然觉得有衣服穿,真好!
体检过后,面试,政审。11月中旬,“b4”成员分别领到盖着大红戳的入伍通知书和肥大的绿色冬训服,并被通知11月25日在市人武部集合。在此之前,我辞掉了“尚荣国际”的那份工作。荣涛单独请我吃了一顿饭,餐桌上我问荣涛是谁向他推荐的我。“我答应了人家不能说的,”荣涛笑着说,“人家说了,我要是告诉你,那个《中国偶像》的大单子就泡汤了。”
“颜亦冰?!”我无不惊诧地看着他。
“这可不是我告诉你的啊!”
“呵呵,知道。”我跟他碰了杯。荣涛叹了口气,“老实说还真得感谢她,你小子一走可是我们公司的损失啊!以后谁能顶得起来呢。”说着荣涛背起了那句“国有疑难可问谁”,我笑着说别咒我啊!前面那句可是“君今不幸离人世”呢。
荣涛一再叮嘱我在部队好好干:“以后要是想回来,有我荣涛一口吃的,就有老弟你一口吃的!”我跟他碰了碰杯表示了谢意。
11月22号,永康。
到家(严格来说是夏跃进的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我推开锈迹斑驳的大门,走进荒草萋萋的院子,看见夏敏正蹲在地上玩玻璃球。“夏敏!”我努力做出友善的表情冲着自己的妹妹喊道。
“哥哥。”夏敏迟疑地应着,她竟然能想起我——半年多没见,夏敏高了,也瘦了,如同一颗小小的豆芽菜。
“妈妈呢?”
“妈妈去买米去了。”正说着听见院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我回过头去,一个瘦小、佝偻的身体踉踉跄跄地闯进我的视野,一个二十公斤左右的米袋压在她的肩膀上,她整个人便失衡一般向一侧弯去,她的脖子因为被米袋压着已经抬不起来,只能低头看着地蹒跚前行。恍惚间,我想起了当年她穿着鲜艳的运动服站在永康中学操场上带操的场景,那时的叶馨,如同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一般朝气蓬勃,而现在……
我跑过去卸下她的米袋,扛在自己肩上,这时她才直起腰来,喘着粗气看着我,“夏、夏拙,你怎么回来了?”
我盯着她:她的头发显得枯黄又毛糙,有几根因为汗水而凌乱地黏在额头上,眉毛纠结在一起,下面是两个松松垮垮的眼袋;眼中全然没有当年的神采,像有一笼雾气罩在她的瞳孔之外,使这双眼睛看上去呆滞又充满无望感;她的眼角有尚未清理干净的眼垢,鱼尾纹深深地向太阳穴延伸;那张曾经白皙如羊脂的脸庞早已褪尽在漫长的时光和苦难的生活之中,如今让我看到的只是一张布满黄褐斑的、不修边幅的脸。
我怔在那里,不知该说点啥。
“快进屋坐吧。”叶馨似乎也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她脱下厚重的棉衣——看得出这是一件质地和款式都不错的棉衣,只是现在已被磨破了袖口,背上也留下刚才米袋压过的灰白痕迹。
我回过神来,进屋卸下米袋。“我马上要去当兵了,回来看看你们,”我看着让我无比陌生的叶馨,“可能这两年都不能回来看你们了。”
“真的啊!你爸一定要高兴死!”叶馨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对了,你去看了他吗?”
“还没有,等下就过去。”我掏出在荣涛那里挣的一万块钱交给叶馨,“以后不要那么辛苦,多保重身体,带好妹妹。”几番推辞之后叶馨收下了钱,我转身的时候叶馨哭了,那眼泪里蕴含着什么?感动?内疚?或许还有无人关心、独自打拼的苦难……我快步离开了院子,直奔白泥湖监狱。
夏跃进在玻璃幕墙后面,看上去倒是红光满面。
“你胖了。”我告诉他。
他笑了笑,“定量吃饭、按点睡觉、每天劳动,又没什么要操心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为他描述的田园牧歌一般的生活。
“我去家里看了看——挺好的,夏敏也长高了,很漂亮很可爱。”
“嗯,要是有空,经常回去看看吧,你叶阿姨一个人在家挺不容易的。”夏跃进低下了头,那神态像个一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的孩子。
“那恐怕没机会了。”
夏跃进抬起头。一脸愕然。
“我准备当兵了,这个月25号走。”
“真的?!”夏跃进从椅子上跳起来,似乎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把看守他的狱警吓了一跳,不但如此,玻璃外面的我也给吓了一跳。
狱警跑过来,拿着警棍抵着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回去。
我傻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夏跃进被狱警架着,梗着脖子向我张望,嘴里大声喊着什么。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从他那兴奋得难以自制的表情中我知道,他那是鼓励,是赞许,是久违的开心和感动。
这次见面到此为止,唯愿里面的人能对他好点。
24号晚,“b4”组织了一次“末日狂欢”,我们在湘城最大的“钻石钱柜”ktv,点了最豪华的中包,叫了数十支啤酒,买了堆积如山的零食小吃。我们决定花光身上最后一个子儿,再开始在部队的涅槃、新生。
特邀嘉宾还有吴曲和谢蕊寒,她们对我当兵的事大感意外,谢蕊寒第一个问题便是:“刘菁知道吗?”我千叮咛万交代,总算让她答应不告诉刘菁。吴曲一开始还好好的,温柔如水,除了一首接一首的绵绵情歌就是死盯着安哥看,那眼神,是块铁都该给她盯化了。到了后来几瓶酒下肚她就不行了,又是哭又是闹,眼泪汪汪的,看着让人肝肠寸断,没办法安哥只能先送她回去了。没过多久,谢蕊寒跟欧阳俊走了,看来欧阳俊是准备把他大学时代的最后一场盛宴留给谢蕊寒了——可以断定,他们的感情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包厢里只剩下我和易子梦,我们相顾无言,哑然失笑,如同两条被暴雨淋过的野狗。
“唱不唱?”
“唱!”
易子梦唱起了他的主打——《那一夜》。“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你……”易子梦唱得声嘶力竭,给人感觉不像是在唱歌,而是像掉进了荒原上的枯井中,只能绝望地求救。
门推开,包房外面嘈杂的声音传进来,易子梦停止了他的歌唱,我们把视线转向门口。
是颜亦冰。
易子梦走了,切换成静音模式的包厢里寂静无声,只有背投上放着烂俗的mv,颜亦冰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走向点歌台。她点了《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一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吗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
我的眼中开始腾起雾水,恍惚间又回到了第一次我们一起在ktv时的场景,彼时的颜亦冰看上去高贵端庄,如同米洛斯的阿芙罗狄德。只因这首《那些花儿》,便让我不顾一切,似乎为了她可以跟谁拼了……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
唱到“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时颜亦冰已泣不成声,透过包厢中昏暗的玻璃墙饰,我看见自己也是泪流两行。我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别煽情了。
颜亦冰转过身来狠狠地箍住我,久违的吻如雨点一般密集地砸来。她的泪水冰凉咸涩,灌进我的嘴中,如同一杯酝酿多年的苦酒,只消一口,这酒就让我醉了,醉得彻底失去了理智,我撕扯她的衣服,扒下她的裤子,以前所未有的野蛮方式闯进她的身体。
“啊!”因为痛楚颜亦冰叫了出来。我停住了,稍微冷静下来。
“不要停。”颜亦冰躺在ktv的沙发上,头枕着沙发的扶手,双手扶着我,眼神中带着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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