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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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舒义告诉杨钊,幼莲怀孕了,打算留着。
没结婚,单位没有抚恤。他们凑了一笔钱送去,当面不敢提孩子的事。结果幼莲收了,不推不让,自己也一点不避讳:要是生得下来,我看老杨你也不像要成家的人,以后认你做干爹。
幼莲向来是个单刀直入的人,是故把叶宝生收得服服帖帖,众人只得连声安慰:身体要紧,别想太多。
幼莲起身去开抽屉,拿出厚厚一本东西,说:宝生抄的谱子,还有听老师说戏的录音照片,我都刻了盘,也不敢给外人,你们帮忙整理整理。
聂华赶着接了,说:你不要操心这个,给我们慢慢收拾,有不清楚的地方,还要来问你。
幼莲说:你不用怕我想不开,我们从小也有师父教,一熬一福两相随,熬惯春秋,福门自开,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以后怎么样,确实谁也不知道。
和徐子川合作的剧院有个青年骨干计划,钱薇自然第一个听说,一声不吭地辞职,结婚,去了北京。
他们把来龙去脉告诉了李松云,李松云见惯了,只说:你们这辈人,比我们的路宽多了,心也要宽些,不要钻牛角尖,人生在世,就是这样。
陈舒义“嗯”了一声。杨钊看看李松云,李松云这几年开始退功,头发也全白了,雪里苍松濯濯然。陈舒义像他,但愿日后都能像他。
唱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还是你们这辈人的时候。
杨钊很久不刷九龙口,不想看那些铺天盖地的猜测。
再刷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张帖子:悼名票丁跃进。
护城河,不知道怎么落的水,据说身上穿着迷彩裤,有人在上游的桥上发现他的布袋,里面装着笛子和一本辞典。可能就是杨钊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样子。
楼盖得很高,但杨钊怀疑,究竟有多少人真的认识丁跃进。
杨钊算了算日子,正好是叶宝生的七七。
他并不悲伤,只是发现无处吊唁,丁跃进和他的年轻时代一同逝去。
莫从桥下过,恐忆少年游。唱戏的时候过去了,好的坏的都过去了,丁跃进就是那抱着柱子不放的蓝桥尾生。
还只怕飘飘渺渺的波涛滚。
祥园的场子关了很久。杨钊有空却还去坐着。陈舒义还在,这几年陈舒义就是他们的祥园,除了出去办事,他似乎永远都在。
过去他们总是笑他,你这冷板凳坐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都不敢笑了。
陈舒义却还是一样,冷冷的,脾气很好,不说话就能让人很安心。跑前跑后,杨钊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
重新开锣前一周,杨钊第一次听他说话带了点情绪:老杨啊,我这都一周没练功了。
两人彼时泡了茶,一左一右在廊下靠着,尘埃落定。
杨钊说:累就歇歇。
陈舒义摇头:再不演,专项的钱就不发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杨钊心想,嘴上只说:下周的天气也不好。
陈舒义低头算了算:三十个座儿总能有。
保安大叔听着收音机,悠悠然从他们眼前晃过:不止不止,只要不下刀子,五十个人总有。
两个人笑起来,上一次无忧无虑地贫嘴,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陈舒义笑道:下刀子也得唱呀,来一个人就得唱。
这就是冷板凳上的陈舒义,唱戏当然是为了吃饭,但只要有一口吃,只有一个人听,他也会唱下去。
还好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杨钊莫名地感到安慰。
又过了一个月,钱薇给陈舒义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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